和平日报，9月29日，印尼排华根源及华人前景浅析 林德荣 1998年 5月间, 印尼的雅加达、 棉兰、梭 罗等城市连续发生有组织、 大规模的排华暴 乱, 造成众多华人妇女遭强暴, 大批华人工 厂、 商店及住宅等被掠夺和烧毁, 几代华人 开创的事业被毁于一旦的恶性事件。 空前的 恐怖让世代居住在印尼的华裔倍受伤害, 已 有 11万华人逃离了印尼。①此次印尼的排华 事件令世人震惊。 那么, 为什么华人总是成 为印尼社会动荡的牺牲品, 印尼排华的根源 何在? 这次印尼为什么会发生大规模的排华 暴乱? 印尼华人将何去何从呢? 笔者拟就以 上问题作一简要分析。 一 印尼排华根源及 5月骚乱原因 据统计, 目前在印尼的华人大约有 720 万人, 在印尼 2亿多人口中所占比例不到 4% 。②他们绝大多数世代定居印尼, 不但采 用了印尼人的姓名, 而且在语言、 生活习惯 等方面融入了印尼社会。 他们之中绝大多数 加入了印尼国籍。他们奉公守法, 辛勤劳动, 善于经营, 为印尼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做 出了重大贡献。 据估计, 华人经济约占印尼 私营经济 (不是全部经济 ) 的 70%。③然而, 他们的贡献并没有得到承认, 在当地, 华人 只是被当作会赚钱的 “经济动物”。 自从 1967年苏哈托上台执政以来, 对华 人参与国家政治生活进行严格限制。 使印尼 华人在社会上处于一种“经济上相对优势, 政 治上毫无权利” 的尴尬的、 特殊的地位。 几 十年来, 印尼国内每次出现紧张局势, 华人 华侨总是首当其冲, 他们的生命财产皆遭浩 劫。 远的不说, 仅仅在 1996年和 1997年两 年里, 就连续发生了 6次排华事件。 华人之所以总是成为印尼社会动荡的牺 牲品, 笔者认为其根源在于: 1. 历史的原因。 早在荷兰殖民统治时 期, 荷兰殖民者为了维护其殖民统治和对印 尼殖民地的剥削, 极力制造种族矛盾分而治 之。 他们施展各种分化、 挑拨离间手段, 指 使当地反动势力制造仇华排华的混乱局面, 从而埋下种族歧视、 种族矛盾的根子。 而在 二战时期, 日本侵略者为达到长期占邻印尼 的目的, 又有意利用华人与本土人的民族文 化和心理差异以及经济水平上的悬殊, 在本 土民族与华人之间散播猜疑、 制造嫌隙, 故 意扩大两者之间的矛盾。 其结果是激化了本 土民族的反华情绪 。 新中国成立后, 以美国为主的帝国主义 者一方面企图用军事手段扼杀新中国, 另一 方面利用印尼人民对社会主义中国还不了 解, 进行挑拨离间。 诽谤 “华侨是中国第五 纵队”, 要 “颠覆、 推翻当地政府”, 污蔑广 大华侨 “利用他们的双重国籍来进行颠覆活 动” 等, 重新煽动种族情绪, 掀起仇华排华 事件。在 1965年 “九· 三○” 事变中, 印尼 发生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排华事件。 2. 印尼政府执行了错误的民族政策。自 从印尼建国以来, 从苏加诺到苏哈托两个执 政时期, 印尼政府不仅没有制定正确的民族 政策来促进印尼本土民族与华裔的团结, 反 而加剧对华侨华人的压制及歧视。 这种压抑 消灭华人文化、 强迫全面同化华人的错误政 策, 必然加深歧视及排斥华人华侨的观念和 毒化社会气氛。 40多年来, 印尼政府对华人所执行的政 策, 大致可分为苏加诺执政时期和苏哈托执 政时期两个大阶段, 每个大阶段又可分为前 后期两个小阶段。 在各大小阶段虽然反映了 当政者在执行政策上有某些变化, 但总的来 看, 印尼政府对待华人政策的最终目的仍是 要将华裔少数民族同化成为印尼 “土著”。 苏加诺执政时期, 印尼政府在 1945年至 1950年间, 为了尽快医治战争创伤, 采取利 用华侨的资金与技术来恢复经济的措施并取 得了成效。与此同时, 为了减少外籍公民, 还 执行过鼓励华侨归化为印尼籍的政策。 但自 1950年起, 印尼决策机构又主观地唯恐华侨 归化后会成为原著民经济上的竞争对手, 转 而采取阻挠华侨加入印尼籍的政策, 人为地 把印尼人划分为 “原著民” 和 “非原著民” 两 部分, 把华人划入非原著民。 随着印尼政府把改革生产资料所有制关 系作为经济建设的总方针, 华人经济被列入 打击对象。 一系列旨在限制、 排斥以至消灭 华人经济的政策、 法令和条例, 纷纷出笼。如 1950年开始执行“堡垒输入商制度”, 旨在赋 予原著民经商优惠条件, 促其经济发展, 形 成所谓战斗 “堡垒”, 以便夺回被华人占领的 经济领域。 “堡垒政策” 的实施迫使 1000余 家华人输入商停业。 1953年 4月, 规定华侨 华人经营的汽车商业只准拥有 20部汽车, 行 车路程限在 250公里以内, 企业经营必须任 用原著民。 1954年 7月, 颁布 《关于限制碾 米企业条例》, 迫使 90%以上原由华侨华人 经营的碾米厂停业。在 1957年一年之内, 先 后颁布 《 1957年第一号关于企业管理条例》、 《第 16号关于征收外侨税的紧急法令》、 《工 业部长和商业部长联合决定: 外资企业管理 条例》 等等法令和条例, 责令原为 “外资” 经 营的 27种企业在一年限期内移交给土著商 经营; 并规定外资经营工商业须重新登记领 取营业执照并交纳保证金和 25% – 40% 的 利润率, 从而迫使一些资金微薄的华侨华人 小企业停业。 1959年 11月 18日, 颁布 《总 统第 10号法令》, 更进一步硬性规定凡在县 以下开设的 “外资” 零售店须在年底前结业, 结果使 8400家华侨华人零售店被查封, 50 万人失去生计, 其中 13万人被迫离开印尼到 中国、新加坡及香港等地谋生。⑤据不完全统 计, 自实施 “堡垒政策” 起, 至 1959年总统 第 10号法令颁布期间, 印尼政府就颁布了近 30项此类法令和条例。 为同一目的, 印尼政府于 50年代初, 就 颁布了一系列针对华文教育的政策、条例, 步 步紧逼。如 1952年, 颁布 《外侨学校监督条 例》, 勒令华文学校须依法登记和接受监督。 1955年 1月, 颁布 《外侨私立学校监督条 例》, 限制华文学校对学生进行政治教育。同 年 2月和 8月先后颁发文教部决定书, 规定 华文学校校长和教师必须通晓印尼文。 同年 11月, 颁布 《监督外侨教育执行条例》, 规定 不准新办华文学校, 华文学校不准招收印尼 籍学生, 教材必须经审批方可采用等。 1958 年 4月, 颁发文教部决定书, 只准在 158个 州、 县政府所在地开办华文学校。同年 9月, 某些地方政府以某些借口, 下令封闭或接管 华文学校。 1959年总统第 10号法令颁布后, 在排华浪潮中, 仅存的华文学校中又有 72% 被迫关闭。 1966年 3月至 5月间, 全印尼仅 存的 629所华文学校被全部勒令关闭。 华文 报刊自 “九. 三○” 事件后, 也被勒令停刊, 华侨社团亦被取缔。 1965年 “九 . 三○” 事件以后, 苏哈托 取代了苏加诺执政。 为稳定社会局势、 巩固 其刚建立的军人政权, 苏哈托总统采纳了一 批留美经济学家所制订的战略总方针。 主要 是对外执行开放和重点发展经济建设。 1967 年初, 颁布 《外国投资法》, 鼓励外资与国内 企业合营, 给予外资优惠, 包括投资后两年 内免交所得税和利润可以自由汇出等。同时, 苏哈托政府改变了苏加诺时期的限制、 排斥 以至消灭华人经济的政策, 于同年 6月, 签 印尼排华根源及华人前景浅析 75 署了 《关于解决华人问题的基本政策》 第 37 号法令。 法令确认了印尼华人资本属 “在印 尼本土积累起来的国内外侨资本”, 积极发挥 华人资本在印尼经济建设中的作用, 促使华 人经济获得飞速发展。 然而, 苏哈托政府虽然在经济活动方面 为华人开了绿灯, 但在文化领域内, 却对华 人文化实行严格的限制。苏哈托在执政初期, 为对华人实行加速 “全面同化”, 颁布了一系 列政策和法令。 如禁止华人讲华语、 使用华 文和宣传中国文化 ( 1966年 11月、 12月 ); 禁止华人公开举行宗教和传统习俗节日活动 ( 1967年 12月 ); 强迫华人改名换姓 ( 1967年 1月 ); 禁止输入、 销售、 散布所有华文书刊 和印刷品, 包括商标 ( 1976年 12月 ); 禁止 进口和使用华语音像带、片 ( 1976年 6月 )等 等。所谓 “全面同化”, 实际上是对华裔少数 民族实行强迫民族同化。 正因为当政者对华人执行了上述有害 的、 不明智的政策, 因而诱发了印尼狭隘民 族主义势力的抬头和排华浪潮的掀起, 使得 华人在社会骚乱中经常成为一些不法分子攻 击的目标。 3. “新秩序” 时期, 印尼社会经济利益 分配不均, 社会贫富分化的日益加大, 以及 某些人别有用心的宣传, 激化了部分原著民 的反华情绪 。在苏哈托军人专权体制下, 印 尼社会结构呈金字塔型。⑥高级军政官员和 大财团组成上层集团, 中级军政官员、 专业 人员和地主、中小企业主等组成中间阶层, 处 于底层的是工人、 农民、 士兵和失业者。 苏 哈托家族是上层集团的核心, 其六个子女个 个都是超级富人, 把手伸向印尼所有的经济 领域, 号称 “ 20%家族” (在所有大项目中拥 有 20% 的股份 )。据报道, 苏哈托家族拥有价 值高达 400亿美元的财产, ⑦也有人说其财 产约占印尼 GDP的 1 /2左右, 即 1000亿美 元。⑧印尼国防战略研究所一位分析人士则 认为, 占人口 4%的上层集团控制了全国财 富的 70%。⑨在军人专制政权下面, 上层集 团利用政治特权大发横财, 中层集团虽也得 到某些利益, 但极不稳定, 而且与上层比较 则差距越来越大, 下层基本上被抛弃在经济 发展之外。 因此, 造成印尼社会贫富分化急 剧加大, 受益集团与非受益集团的阶层矛盾 日益激化。 由于历史造成华人多数经商的原 因, 受益者阶层被错误地人格化为华人, 加 上印尼社会上一些人刻意宣传华人控制国家 经济的言论, 导致华人与原著民之间的矛盾 日趋尖锐, 使得华人经常在各种骚乱中成为 不法分子攻击的对象, 在经济改革中被当作 主要诉求对象或替罪羊。 由于上述原因及印尼华人与原著民在种 族、 宗教及经济地位方面存在的差异, 使华 人成为印尼社会长期存在的四种社会矛盾的 交汇点。因此, 印尼国内每次出现紧张局势, 华人华侨总是首当其冲。 从上述排华根源中, 不难理解 1998年 5 月间发生的大规模的排华事件。 1998年 5月的大规模针对华人的种族 暴乱, 主要是由于这次印尼经济危机深化引 发政治危机爆发的结果, 是政治危机的社会 性表现。自从 1997年爆发东南亚金融危机开 始, 印尼的经济形势每况愈下。 印尼盾持续 贬值超过 80%, 物价飞涨, 失业人口和贫困 人口剧增。苏哈托政府缓解经济危机不力, 人 民生活日益艰难, 经济危机最终引发了迫使 苏哈托辞职的深刻的政治危机。 在这场反对 苏哈托独裁经济的 “民主改革运动” 中, 印 尼社会一直处于动荡和不安中, 时有发生袭 击、 抢劫华人商店的群众性社会骚乱。 而发生在 1998年 5月 13至 15日的以 华人妇女为主要袭击目标的种族暴行, 则是 印尼政治派系斗争的产物。 在 5月 13至 15 日, 雅加达、 梭罗等地爆发了大规模有组织、 有策划的将华人作为主要袭击目标的种族暴 乱, 数以千计的华人商店和住处被袭击、 焚 烧, 更有甚者, 大量华人妇女被有组织的强 76 华侨华人历史研究 1999年 第 3期 暴。这种通过激化社会最敏感的华人问题, 刻 意加剧社会动荡的作法, 实际上是印尼政府 内部某派势力为达到其政治目的而做出的卑 劣行径。 二 印尼华人的前景 1998年 5月骚乱, 是印尼经济危机深化 引发政治危机爆发的结果, 最终导致苏哈托 总统的下台, 结束了其 32年的军人独裁统 治。 随着苏哈托独裁统治的结束和哈比比的 上台执政, 宣告了印尼社会民主进程的开始。 而对于印尼华人来说, 有组织的五月血 腥排华, 彻底惊醒了他们安于做政治二等公 民的迷梦, 使他们清楚地认识到必须组织起 来, 争取基本人权和作为公民的政治权利。否 则, 连生命财产都得不到保障。 同时, 也是 华人重新考量自己的出路的时候了。那么, 华 人的出路何在? 笔者以为: (一 ) 华人应积极参与政治, 争取和保障 自己的合法权益。 32年来, 华人一直被排除 在印尼政权之外, 在社会上处于一种 “经济 上相对优势, 政治上毫无权利” 的二等公民 地位。 为了自己的经济利益和安全考虑, 部 分华裔商人走与当地军政官僚相结合的道 路, 但是, 这种政治上的人身依附关系, 难 免由于政权的更迭而时盛时衰。 虽然, 在苏 加诺时期, 即 50年代初, 印尼华人拥有自己 的政党—— 印尼同化党 (B aperk i, 1954年由 印尼中华民主党和几个华人组织合并而 成 )10, 拥有了为争取和保障华人利益的政 党。但是, 随着苏加诺的垮台和印共被取缔, 同化党也被解散了。 此次, 借印尼解除 “党禁” 之机 (哈比 比总统于 1998年 5月间宣布解除印尼几十 年的 “党禁”, 新党成立的条件是不能反对和 违背 “潘查希拉” 思想11 ), 华人纷纷建立起 自己的政党—— 华人改革党、 印尼同化党和 大同党。 此外, 部分华人还同开明的马来族 人士共同建立了基督教— — 天主教党。当然, 印尼华人组党的目的应该是为自己寻找政治 代言人、 为争取和保障自己作为一个印尼公 民所应拥有的合法权益; 是要同当地各民族 人民和睦相处, 共同建设一个文明繁荣的国 家, 而不是搞种族对抗。 事实上, 如果没有 政治势力的挑唆, 华人和当地民族本来是完 全可以和睦相处的。 否则, 很难解释为何华 人可以长期在马来族人集居的广大乡村开设 零售商店。 (二 )华人应以自己的经济实力为印尼经 济的恢复和发展、 为尽量缩小社会的贫富差 距作出自己的贡献。 对于大部分印尼华人来 说, 印尼就是自己的家。 虽然, 在这次五月 骚乱中有部分华人暂时离开了, 但是, 印尼 毕竟是难以挥去的牵挂。 可以说, 广大华人 早已认同了这个国家。 因此, 为了自己的发 展前途, 华人应与当地人一道为发展印尼经 济、尽量缩小社会的贫富差距而共同努力, 因 为只有国家经济繁荣, 人民共同富裕, 社会 才会稳定, 民族方能和谐, 也才能谈得上各 民族之间的和睦共处。 当然, 解决目前印尼业已存在的华人问 题, 除了靠华人自身的主观努力外, 关键还 要靠印尼现政府—— 哈比比政府能够制订和 真正执行一条正确的民族政策, 赋予华人与 当地印尼人同等的公民权利, 改变以往政府 对华侨华人的压制及歧视, 确保华人的人身 与财产安全。 只有这样, 才能使印尼经济早 日恢复和发展, 使社会长期稳定, 民族和睦 团结。 (作者系厦门大学历史系讲师 ) 注释: ①参见〔印尼〕《警惕报》, 1998年 6月 6日 (W a spada, 6 June, 1998)。 ②见 《华人经济年鉴》 ( 1997- 1998), 社会科学文献 出版社出版, 第 75页。 ③参见 《华侨华人资料》, 中国华侨历史学会、 中华 文化交流与合作促进会合编, 1998年第 5期